甜西梅汁

听雨眠



*一个晚安故事

wink/先婚后爱

 

 

“他说,我找到了月亮。”

 

 

窗外的雨声嘈杂,雨点落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泛着淡淡的涟漪,笼罩在地面上的月光被水镜敲成不同的碎片,淡淡的光线藏进柏油路面上。

 

婚期订在了下月初六。

 

握着画笔的手因为几秒钟的停顿而在画纸上氤出了一个深色的圈,渗透了好几张画纸,尹柯侧头看着靠在门框上的妈妈,“你们定就好。”语气平淡如掠过晴空的微风,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多荒唐啊,他竟然要与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共渡接下来的一生,又或许到不了那种程度,运气好的话不久就能结束这种关系也说不定。

 

“小柯…我”女人犹豫了好久似是而非的开口,可除了儿子的名字,她连剩余的字都讲不出来,平心而论她自知是亏欠儿子的,奈何总端着长辈的架子令她说不出什么歉意的字句。

 

“您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还有手术,准备睡了。”尹柯收起画纸,转身走向了浴室,反手锁上了门。

 

氤氲的水汽蒙住整块镜子,反射出的光影也成了模糊不清的片段,尹柯伸出手在镜子上写下了两个字——邬童,字的最后一笔雾化成水珠垂直落在洗手台面上,划破了半面镜子的水汽。

 

雨依旧没有停,嘈杂与未知将世界笼罩成模糊的地图,时间被汪洋卷起沉入了寂静的海底。

 

清冷的月光落了一地,与淡彩色的霓虹灯揉在一起,游离于辨别不清的黑夜,又融化于流光溢彩的梦幻。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因为汽车送去修理了,尹柯朝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下班了吗?”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温润而轻缓,邬童的发音很好听,也不知是习惯还是是礼貌,像在给小朋友讲睡前故事一样,仿佛有一片低垂的云径直落在身上。

 

“刚下班,怎么了?”

 

“阿姨说你的车坏了,我正好在附近做事,想着可以来接一下你。”邬童打了转向灯,调头朝医院开去。

 

尹柯皱了皱眉,他着实不擅长拒绝,却也不擅长同陌生人长久周旋,一方面他有些慌张另一方面对于妈妈的强行安排也心生不满。

 

“那你等我…”或许是低头看了看时间,邬童停顿了几秒,因为错开了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还不太堵,保守估计了一个大概时间,“十五分钟吧,可以吗?”

 

“好。”明明对方是在电话的那头,尹柯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腕表,十五分钟,那就说明邬童一定是不在附近的,只是普通的关心却被自己解读成了别有用心,尹柯有些恼自己的小心眼,他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在那里。

 

车里是清凉的薄荷味,原本放在副驾驶上的资料袋在尹柯准备上车的时候被精准的丢在了后座上,邬童的西装也放在后座整齐的叠着,一看就是刚谈完生意的样子。

 

“你吃饭了吗?”尹柯小心的找着话题,他不是怕尴尬,而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有些过分的心思。

 

“还没。”邬童摇了摇头,食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路灯顺着车窗将昏暗的车内照亮,建筑与树木的影子偶然落在开车人的身上。

 

“累了就闭会眼睛吧,不想讲话没关系。”

 

因为过忙的工作和强度过高的精神压力,再加上妈妈对于他似有似无的暗示与无助的攀谈,尹柯自己的睡眠情况已经称得上糟糕,闭上眼睛后,他感觉到邬童关上了他那一侧的窗户,车速似乎都在减慢。

 

尹柯奇迹般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梦,梦见了已经过世的父亲,梦见了妈妈再嫁,梦见了那个跟他关系并不融洽的妹妹。

 

再醒来的时候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座椅也被调到了适当的斜度,身上还盖着邬童的外套,尹柯将衣服叠好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邬童正看着车门打电话,似乎讲的是工作上的事。

 

“你怎么没叫醒我。”尹柯揉了揉额角,看着挂掉了电话的邬童。

 

“看你太累了,最近…很忙?”

 

尹柯点了点头,道了谢就朝家门走去。

 

粥被加热了好几次,茶几上还丢着一个蛋糕的礼盒,尹柯才想起今天是他那个同母异父妹妹的生日,不过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在这个家,他像个外人,只是在有用的时候才被人发现罢了。

 

他跟邬童的商业联姻也是因为妈妈丈夫的生意失败,尹柯不太懂商业上的事,不过他猜测,这个联姻邬童家不可能是白白的浪费钱财,估计也是可以得到些什么好处。

 

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尹柯刚进入浅睡眠,工作习惯让他下意识的睁开眼抓起手机,微凉的光迫使尹柯眯上了眼睛,谁料想竟然是邬童,他说:明天来接你,送你上班,晚安。

 

像是细雨从窗沿滑落,在泛着水坑的地面落出涟漪,此刻若是撒下泥土,或许还能开出一朵红蔷薇。

 

早餐是邬童带给他的,大概是不怎么了解他的口味,所以每一样都不太多,两个人偶尔攀谈几句,可邬童的余光始终都没有离开在旁边吃东西的尹柯。

 

“我妈妈晚上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邬童在红灯口停了车,转头看向尹柯。

 

大概也是必须的程序,尹柯心里想着,他盘算了一下今天一天的工作,确保可以正点下班后点了点头。

 

“不是必须的事情,只是普通的吃饭,如果你不想可以不去。”邬童就像是了解他的想法一样。

 

“没事啊,你也说了,吃顿饭而已。”尹柯又点了点头。

 

“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我看起来很难相处?”尹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诚然从十二岁开始,家里的目光就都围着妹妹转了,妈妈也是,从她口中讲出的话多数都是让尹柯听话听话再听话,鲜少有人这么的尊重他的想法。

 

邬童摇了摇头,抬手帮尹柯擦了擦蹭到嘴角边的酱汁,温热的拇指碰到嘴角的时候,尹柯莫名的抖了抖,趁着红灯,他连忙用手里的纸巾擦干净邬童手指的污渍。

 

好像有些太失礼了,尹柯心想。

 

“只是想着跟你相处能让你自在些,做想做的事。”邬童接上了尹柯的话,话虽不长,可真情实意。

 

“晚上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的车下午就可以拿到了。”尹柯下车关上车门前才想到这句话,随后又弯下腰。

 

“要带些什么东西吗?”尹柯还是紧张了。

 

车门的另一侧被打开,邬童绕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巧克力放在尹柯手心,日光晕成浓影,柔软的绽放在地面,邬童不由自主的低头吻了吻尹柯的唇角,“已经准备好了,你别紧张,只有我爸爸妈妈。”

 

那个吻浅尝辄止像落雨后初晴的平静湖面,顺着光线窥见他内心的不安。

 

“晚上见。”尹柯有些慌张,竟将手里准备丢掉的纸袋塞进了邬童怀里,然后转身朝医院楼内跑去,仿佛是只做了坏事的小松鼠,邬童眼底难掩笑意。

 

傍晚邬童确实没来接他,尹柯跟着导航开车绕了好久才找到位置,下车后邬童正靠在车旁边等他,身旁放着几个礼盒。

 

院子里的花开的茂盛,大抵是被悉心照料着,就连花枝都修剪的整齐。

 

餐桌上的气氛比尹柯想象的要好太多,两位长辈丝毫没有架子,邬童的父亲更像一位孩子,跟邬童争执着盘子里最后一只虾的归属权,临了虾还是进了尹柯的肚子这场“世纪辩论”才算结束。

 

“一会还有饼干和点心,小童,你带小柯去附近转转,要不然都没肚子吃了。”邬童的妈妈笑着看着两个人,随后温柔的询问尹柯在吃食上有没有什么忌口,邬童笑起来的样子同她好像,尹柯想,大概性子也是遗传了妈妈吧。

 

暗下去的天色引亮了街边的路灯,银亮色的灯光从并不密实的灯罩发散出来,已是深秋,可街边便利店买冰激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尹柯望着小朋友手中的冰激凌出了神,因为妈妈更为严苛,所以小时候他吃冰激凌总跟爸爸约定要保守秘密,可现在,那个守护他天真烂漫童年的父亲,早已化成了天上众多星星里的一颗,同尹柯相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

 

“你虽然是父母眼里的大人,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我的小朋友。”奶油味的甜筒递到手边,邬童轻飘飘的开了口。

 

温柔的声音好像可以开出花来,一瓣一瓣的那种,绵长的香味漾在心口,邬童的眼睛像溢出云朵的光,映在波光般的水面上,心口仿佛有一只铃铛在不停的响。

 

尹柯接过冰激凌,他并没有很快就回复邬童的问题,两个人并排走在长街,这是邬童从小长大的地方,来来往往竟也碰到不少熟人,尹柯也跟着邬童打招呼。

 

吃完一支冰激凌两个人已经转了小半条街,邬童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没有接而是挂断转头看着尹柯,“回家吧,妈妈在等我们。”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尹柯鼓起勇气拽住了邬童的袖子,冰激凌已经被吃完,只是奈何没有看见垃圾桶,剩余的包装纸还被尹柯攥在手里。

 

邬童故意清了清嗓子开玩笑,“你只要不把包装纸塞给我,其他都好说。”

 

红意漫过耳尖,尹柯抬眼就看到了邬童强忍笑意的表情,他还就抬手将包装纸塞进了邬童放手的口袋里,可没曾想到的是,手被邬童牢牢的握在掌心,因为刚吃过冰激凌的关系,尹柯的手有点凉,两个人都站在了原地。

 

稀稀疏疏的星影散进高树的枝头,缠绕成特殊的光彩,时间从世界裂开的缝隙里一点点游过,像一尾鱼,两个人的目光对视最终以尹柯先错开眼里而结束。

 

“好了,尹柯小朋友,去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吧。”邬童将尹柯的手连同包装纸一起拿出来,将包装纸搁置在他掌心,推着他的后背走向垃圾桶,握着尹柯的手腕跟他一起扔了垃圾。

 

两人的家离工作的地方都很近,邬童公司很忙,很少能按时回家吃饭,而尹柯也总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手术到家时针已经指向深夜,这场联姻,令尹柯继父的生意再次好转了起来。

 

没了在家时的束缚,尹柯空闲时候又重新拿起来画笔,小时候爸爸也总会教他画画,他的绘画天赋大抵是遗传自父亲,而父亲去世后,妈妈就鲜少让他再动画笔,不知是睹物思人或是另有其他,总之妈妈强迫尹柯学了医,将他以后的路都列的条条框框。

 

星星埋进绵密的云层,喧嚣的夜色被厚实的窗帘隔挡于窗外,昏黄的夜灯将软黑色的头发晕成缱绻的斑驳零星,尹柯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接连好几条消息。

 

他的画获奖了。

 

十二月的风凌冽的刮过外露的皮肤,阳台的座椅上被放了软垫,邬童留心到尹柯总喜欢呆在那里。

 

晚风的湿冷阴绵取代了前一天的落日余晖,尹柯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看着外面,他手里握着一罐啤酒,轻飘飘的大概已经喝了不少。

 

邬童打开推拉门的时候才注意到尹柯穿的很薄。

 

“你怎么才回来啊。”尹柯转身看着邬童,他语气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一样,邬童抬手扶住有些摇摇晃晃的尹柯。

 

“抱歉啊,临时有场会议。”邬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尹柯身上。

 

尹柯像只乖顺的小兽,手指紧紧攥着邬童的衣服,他说了好多话,邬童也听了好多,可最让他心痛的就是那句,我好像…没什么家人了。

 

他说最爱他最支持他的父亲离开了他,说他的妈妈很凶很严厉,说他最喜欢的画画拿了奖,打开手机却不知道该跟谁分享,他破天荒的打了邬童的电话,可电话确是秘书接的,礼貌的告诉他邬童正在开会。

 

“是不是如果你都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没有家人了。”

 

“不是这样的尹柯。”邬童低头擦了擦尹柯眼角的泪珠,估计酒量不怎么好再加上心事重,尹柯看起来大概是喝醉了,“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他把尹柯揽进怀里,轻轻的拍着他,“你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很爱你的。”

 

尹柯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好像把所有都给了她那个家庭。”他打断邬童,这是邬童从未见过的脆弱的尹柯,他听过无数种尹柯的信息,妈妈口中的,朋友眼里的,可无论那一种都比不上现在他所见到的尹柯真实。

 

“你妈妈有两个宝贝,所以两个人每个人只能分到五十分的偏心。”邬童说的缓而慢,随后收紧了手臂,“但我只有你一个宝贝,所以一百分的偏心都给你。”

 

怀里的人像一支玫瑰花,可在邬童眼里他或许比玫瑰花还要美丽万分,落在唇角的吻甜的似梦,好像初晨晶莹剔透的露珠,如白银般闪亮,离岸的船与归航的帆,都在这一刻寻找到了方向。

 

尹柯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窗帘拉的很严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只是蹭在耳边的热气令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睡在了邬童的房间,手还紧紧的攥着邬童的袖口。

 

“头疼吗?”邬童揉了揉眼睛看着尹柯,他被尹柯的动作吵醒了。

 

“我昨晚…”

 

“你昨晚…”邬童故意拉长音调,“很真实。”尹柯还没解释就被邬童打断了,会哭会累的尹柯,才像一个完整的人。

 

脑海里剩下的残破片段零零碎碎难以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可唯一让尹柯记得清楚的是邬童的那句话:一百分的偏心都给你。

 

画被邬童挂在了客厅的墙上,那是尹柯凭着童年的记忆画的他和父亲一起看星星的场景,那晚之后两个人也敞开了不少心扉,邬童了解了很多尹柯的事情。

 

原来这场联姻他本不抱希望的。

 

原来他以为被禁锢在那个家可能再也不能画画了。

 

原来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可能他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完一生了。

 

深冬以至,雪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将枯树枝都压的沉甸甸的,一些细弱的树枝经不住落雪,断裂的噼啪声陷进空气里。

 

雪停下来已经是下午,,高树枝头的雪随着风吹落于行人的肩头,像缤纷闪亮的反光晶体,尹柯抬步穿过马路,红色巴士穿过铅色的朦胧雾气,远处的大钟在整点发出虔诚的报时。

 

要下楼玩雪吗?尹柯站在楼下摁着手机屏幕。

 

收到短信的邬童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穿好外套就下了楼,刚下楼就看见了站在石桌前揉雪团的尹柯,随即朝着尹柯的方向走了过去

 

松软的雪球全都散在了邬童的衣服上,邬童没带手套只是随手抓了雪朝尹柯的方向撒了过去,阳光下的小雪花像一颗颗小水晶,朦胧的混在空气里,又痒又凉。

 

“给你分一只手套。”尹柯朝邬童伸出手,不过邬童没接,示意尹柯将手套戴好。

 

尹柯还没来得及担忧邬童是否会着凉,邬童就推起雪球扔向尹柯,来回了几次两个人外套和头发上都沾着雪花,冷风吹过,凉嗖嗖的。

 

雪又下了起来,而天也暗了下去。

 

尹柯原地蹦了蹦,又晃了晃头,将还未融化的雪从身上抖落,他穿的很厚,又蹦又跳说实话并不灵活,邬童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尹柯跑过去看着邬童。

 

“你跳起来好像一个小熊宝宝,又笨又重。”邬童实话实说。

 

雪下的久天又阴,地上堆了厚厚一层雪,尹柯笑了笑点了点头,趁邬童不注意一下子将他推倒在雪地上。

 

刚处理好落雪的邬童身上再一次沾满了雪花,“穿这么厚你蹦起来也不会灵活的。”尹柯讲完话摘掉了手套,把邬童拉了起来。

 

“你手好凉。”他将邬童的手塞进自己的手套里,温热包裹着冰凉的掌心。

 

“一会就好了。”邬童并不在乎,“回家吧小熊宝宝。”他捏了捏尹柯的手指。

 

临近除夕,可邬童却因为工作要出差,尹柯回了自己家,妈妈跟继父在厨房忙忙碌碌却不让两个孩子插手,尹柯走向了阳台看了看时间将电话拨了出去,不由自主的。

 

那边很快里接上了电话,一同传来的除了讲话声还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你很忙?”尹柯问到。

 

“不忙,跟你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邬童将手机换了个手,从凳子上起身,站在了酒店敞亮的窗户前。

 

“还好吗?”

 

尹柯沉默了几秒,身后传来的是妹妹跟妈妈的笑声,犹豫了一下,他转身将阳台的推拉门关紧,“还好。”

 

“可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没精神。”

 

“有点想你了。”

 

如果此刻想念会发出声音,尹柯想它大概是花瓣落地的清响,轻到连星雾都捕捉不到的动静,可却在他心里划出了阵阵涟漪。月亮藏在薄云里,留下淡蓝色的晕影,像飘散在倒影中的晚暮。

 

“我也很想你。”邬童讲的慢吞吞的,细细道来的尾调总是让尹柯着迷,如春潮一般在脉搏与血液里涌动,应和着心跳。

 

“你会一直在吗。”尹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凉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远处的霓虹灯裹着雾气将建筑物映的有些失真。

 

轻笑声透过听筒,像乍起心口的镜像,掀开了亮着烛火的轻幕。“我在的,尹柯,一直都在的。”邬童的声音像暖风,吹开了那朵红蔷薇,花瓣扫过心口,沾染着轻曼的微香。

 

爱人大概有一种神奇的魔法,无论是侧耳感受到的温软呼吸,还是隔着电话屏气收藏着好听的声线,只要这个人存在,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温柔又安定。

 

妈妈敲了敲玻璃门示意尹柯出来吃饭,低温冻的他鼻尖有点红,“我去吃饭了。”

 

“好,晚上再打给你。”

 

饭桌上的一家四口依旧是有些尴尬的,可尹柯却丝毫不在意了,曾经他总执着于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母亲的理解,可

 

如今他却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零点一过紧闭的窗外就响起了礼花的声音,喧嚣又热闹,可却难以掩盖尹柯砰砰的心跳。

 

“好吵睡不着。”

 

“哄你睡觉?”邬童也躺到了床上,他的酒店在市中心,不能燃放大型礼花让他这边还清净些。

 

“好啊。”尹柯换了个姿势,将手机放在一边,带了一只耳机,拢了拢被子。

 

“讲故事给你听?”邬童问到。“想听什么。”

 

“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尹柯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你闭上眼睛,我讲给你听。”

 

邬童第一次见尹柯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白色的灯光平铺于瓷砖上,乍一看实在有些刺眼。

 

抱着小熊玩具的小姑娘因为路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哭声迅速弥漫在寂静里,尹柯就是这个时候走过去的。

 

他蹲下身抱起小姑娘,替她擦掉了眼泪,细心的检查她是否有受伤,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糖果塞给小女孩,他温声哄着小女孩,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是种漫不经心的温柔,邬童的心口像是有一只小猫在轻轻的挠,传来的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再见面时,那人冷的像海面上的浮冰,眼底那束曾出现过的柔亮的光,似乎也被折断落进深海里。

 

邬童试着靠近,才发觉尹柯身处于半灰色的世界里,视野里尽是低垂的浓云,笼罩在头顶,当巨浪袭来,被吞没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所以啊,我总是多见了你一面。”

 

“想保护你,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你也有依靠。”

 

尹柯大概是快要睡了过去,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黏软,也不知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只是一个劲的恩着,不过没关系,这样的话邬童不介意多讲几遍给他听。

 

长夜未尽,月亮像只小船,点着明亮而柔软的灯火,照进屋内。电话那边的呼吸声绵长而平静,连回应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是熟睡了过去,又过了许久,才放下挂断了通话放下手机。

 

站在机场门口尹柯才仿佛拥有了实感,此刻的他除了手机和身份证,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像是一场无任何剧透与规则的冒险,他不知晓每一处关卡的设定,可是会用最短的时间到达终点。

 

而终点就是爱人身边。

 

世界好奇妙,当人总妄想做出些惊天动地的改变时,它平静如无风无浪的海面,可当祈祷一切照旧顺其自然之时,那些平静之中又会倏然掀起波澜,刺破天光落于尘世,教人清醒。

 

“哥哥你有什么开心的事吗?”邻座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抱着玩具小熊,看见眼里透着光的尹柯,大胆的问到。

 

“抱歉…”女孩的妈妈连忙制止了女儿的问话,生出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尹柯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在意,他扬着笑意,像是说着一个虔诚又瑰丽的秘密:

 

“我要去见一轮月亮。”

 

不是虚妄,不是叩响唇齿的随意,而是真实的情爱,在漫长枯燥的岁月,磨砺出惊喜的光。

 

尹柯不是个勇敢的人,却愿意为这段感情做勇敢的事。

 

“你不是说多见了我一面吗。”

 

邬童愣了愣,他拿起手机关掉了免提,“是…怎么了。”

 

“所以…”尹柯故意拉长音调,“我来见你了。”

 

光线在地面投下了细小的光影,雪已化尽,只是风起时依旧带着冷意。

 

邬童打开门,门外站着尹柯。

 

他来见他,孑然一身。

 

“很想你,所以就来了。”

 

“我突然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好到…我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里了。”他本以为要溺死于这茫茫的孤寂冰冷,可这份爱却像是浮木般助他存活。

 

邬童将人紧紧的拥进怀里,心跳的好快,像踱步于望不见底的高崖旁那样,似乎是要溢出心口,厚实的羽绒服也阻隔不了,这不是简单的心跳,更多的是浓烈又绵长的爱。

 

尹柯抬头吻住邬童下巴之时,时间仿佛将天地扭转,刹那间感官的敏捷度骤降。

 

那是一个缠绵的吻,邬童捏着尹柯的下巴,吮咬着他的唇瓣,迫使他张开嘴,舌尖扫过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掌心顺着毛衣的下摆抚上腰部的皮肤,来回摩挲。

 

“有我在,你的生活里永远不会是一个人。”邬童低压的声音落在尹柯耳边,酥酥麻麻,耳廓因为升温而变了颜色。

 

窗帘被密实的拉住,一屋子柔和的灰暗在尹柯眼里却像是温热的暖绸,铺满了整个世界,天鹅绒顺着后背的皮肤滑落地面,浅淡的低低呢喃,掌心相贴的脉搏心跳,像一个漩涡,试图将两个人一同卷进爱的浪潮。

 

柔软的呼吸吐露在耳边,邬童小心的给身旁熟睡的尹柯拢了拢被子,尹柯的脸还带着一点点暖红,像煮过的带着果香的红酒,酒精与微甜像是一剂迷药,令灵魂沉入水底,吻轻轻的落下,邬童拿着亮起的电话进了阳台。

 

“小柯一声不响的就离开,原来是去找你了。”电话那边的女人舒了一口气,她联系不上尹柯,电话一直没人接。

 

“他睡着了,您别担心,我在他身边。”邬童恭敬地回答着,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栏杆。

 

“谢谢你照顾他。”女人似乎是想说很多话,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您放心吧,我…”邬童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尹柯,动情的笑着,“很爱他。”此刻的爱像被勾勒出了具体的形状,是绚丽斑斓的梦幻,是无法割舍情动一生的唯一。

 

瑰色的盛夏暮霭里,风像是穿过了无花果林,轻拍在光洁的玻璃面之上,在地面搅出一团淡色的光影。

 

“你干嘛装醉。”尹柯看着撑着头靠在软垫上的邬童,眼中的水雾像片云,似垂柳拂过湖面振起细碎的波澜般漾出淡光。

 

本是一场普通的聚餐,可奈何其中有一位亲戚喋喋不休的询问尹柯和邬童的事情,还阴阳怪气的“好心提醒”邬童妈妈,要保管好自家的钱财, 虽说话讲的并不明确,可埋藏了特殊用意的隐喻听起来总有些刺耳,两位长辈几次将话题引向别处,几句话以后那个话题又像异端磁铁一般紧紧被再一次吸附。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邬童将垫子垫在头下,朝尹柯伸出了手,将人拉进怀里躺下,他故作有些醉了,随后顶撞了那位长辈,虽然道义上有些不礼貌,可饭桌上却无一人指责他。

 

烟霞聚散撞进屋子,薄被上是柔软的阳光气,手指被人轻轻的捏住,邬童眯了眼睛似点燃的零星光影,他继续说:

 

“还想骗你一个吻。”吻落下的时候邬童收紧了手臂将人带向了自己,温暖的鼻息像溶溶的风,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重重帘幕阻挡了室内与窗外的光源,尹柯是被雨声吵醒的,身旁的人还睡得很熟,他小心的从邬童怀里退出来,轻手轻脚的拉开帘子。

 

雨水堆积成溪流,顺着低矮的地势缓缓流淌,暖白色的光线被水镜折断。

 

时间像是被游鱼送离了海底,用月光编织成的网捕捞上岸,装进藏着红蔷薇花瓣的玻璃罐子里,顺着春风,吹进梦境。

 

“在想什么。”

 

邬童醒来看着站在窗边的尹柯,揉了揉眼睛轻声跟他讲话。

 

“在想,往后的日子想要很爱你。”尹柯转身看着邬童,细细的说,他讲的缓慢又绵软,像剥开黎明美梦的生光。

 

尹柯的下一句话没有出声,而是做了嘴型,邬童想了好久都没有分辨出尹柯讲的是什么。

 

枕头上沉落着淡香喷雾,他们掌心相贴,陷入令人安心的黑暗,“你刚才说了什么。”邬童倾身亲了亲尹柯的鼻尖,小声的问他。

 

“我说,我找到了月亮。”尹柯闭上眼睛,握紧了邬童的手。

 

一年前的雨夜,尹柯的未来被蒙上了缥缈的雾,像崩坍的瓦砾,任凭青藤席卷啃食灵魂;而一年后的雨夜,鹅黄与萤火,深情与温柔堆积了繁复的熙攘世界。

 

该来的,

 

都回来的。

 

他们已然相爱了一个四季,这世界所有浪漫的点点滴滴都只与一人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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